Tuesday, August 19, 2008

那年的聚会

你曾说,你永远不可能穿裙、高跟鞋,不可能化妆,也不可能留长发。

结果,聚会那天,你穿了件白色及膝的连身裙和一双银色的高跟鞋,留长的头发烫直了,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。

“活脱脱像个天使。”我说。

你微笑,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,高贵中显出了小时候的稚气。可是你的笑有一种孤单的味道。

“你也不赖呀。”你回答一句客套话,我只穿了件白色的T恤和蓝色的牛仔裤。“是真的,变高、变帅了,还有肌肉哦。一定迷倒了很多女生吧?”你开玩笑。

“谢谢。”我敷衍地微笑。对,是迷了很多人,却吸引不到你。

“每个人放了我们的飞机。”你对我说。你望着草场,曾经以为是一望无际的,现在只是一小块草地而已。

本来全班答应有个聚会,结果出席的只有你和我。

是你坐在草地上先的。“不怕脏吗?”我问,坐在你的旁边。

你又笑,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爱笑。“没关系,脏了可以再洗!况且,没人喜欢看肮脏的屁股。”性格还是那么直。

“之前有回来过吗?”我问。

你点点头。“来拿阿德的成绩册,我姐姐总是不得空来学校拿。”

有一阵子我们彼此没说话。我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抽出烟盒,拿了一根烟放进嘴。你见状,大叫一声:“你怎么可以抽烟?!”

我点了烟,重重地吸进,再重重地呼出。“习惯了这样解压。”而且,有点紧张。

你笑,轻轻地打了我的手臂,一股暖流布满全身。“你变坏了。工作忙吗?不要累坏身子哦。”

“还好,谢谢你的关心。”我随口应你。

当晚的夜空没有星星,也没有月亮。一块黑漆漆的布,偶尔有几架飞机飞过,就此而已。篮球场的灯亮了,几个学生在那里打篮球。你呆呆地望着无趣的夜空,安静地哼着歌,我也陪你一起看。看着看着,无趣也变有趣了,可能因为你在这儿。

“J’veux pas grandir.”你喃喃自语。

我吐出烟,听到了,笑。“什么时候学法语的?”我问。可爱单纯的你,竟然会学那么浪漫的语言!

“大一的时候前男友教的,法语系的补习老师。”你回答。

心微涩。“啊,师生恋?”我酸溜溜地问。

你微笑。“我不是法语系的。他是硕士班的学生,那时才快要二八。他有一双漂亮迷人的灰色眼睛,很高,身材有点壮,简直就像个希腊神。那时有点叛逆,明知他有女朋友了还执迷不悟。不过,是他主动的。”

“持续多久?”

你想了一下。“大概两年多吧,到他毕业的时候。他给我取个法国名,Amorette,小爱人的意思。” 你微笑。

“那么,那句话,什么意思?”我明知故问。

“不想长大。”你叹息,用双手擦双臂。

“结果还是长大了。”我移向你,把外套套在你身上。毕竟,我没有勇气拥抱你。“还爱他吗?”我轻声问。

你笑。“那么久了,怎么还会呢?那时还妄想当他的太太。”你转头对着我苦笑。“我很傻,对吧?”

我没有回答,只是把右手靠在你的肩膀上。“他说,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,你会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老年时的自己。被爱呢,就是很温暖、很甜腻的安全感。被爱就好比白酒,要细细品味,享受酒精给你的醉意、甜蜜与安全感,太心急的话反而不能享受被爱的过程,可能连有人爱你也不知道,因为你并没有放慢脚步看看。现在想起来,他说得太唯美了,有点不符合现实。”

我拨你的头发,放在你耳后。不,爱情本就唯美,没有所谓的不现实,只是人类不太相信爱情。

在我的眼睛里,你看得到七十岁的你和我一起,也感觉到我给你的安全感吗?

我没办法问你这些问题,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吻了你的额头。我把你的头靠在我的左胸口,让你听听我的心跳。你并没抗拒。“你今天没有笑。”你轻轻地说。

“是吗?”

你轻轻地点头。“你以前不爱笑,现在还是,真搞不懂你们的种类。”你调整了你的坐姿,你的手环抱我的腰。“很久没听法语了,可以说一句给我听吗?”

我久久没出声,看你闭上眼睛,我更紧张了。吞了一口口水,鼓起勇气说出这句我一直想告诉你的话:“Je t’aime.”我停顿一会儿。“Je t’aime, Amorette.”

“你有法国名吗?”你问,还是闭着眼睛。

我摇头,“没。”我有点失望。

“那么我给你取一个。”你微张双眼,想了一会儿。“Anatole,日出的意思。”

“哦。”

你没说话,我以为你睡着了。“Anatole.”你突然叫我。

“嗯?”

你抬头看我,甜蜜地微笑着。“Je t’aime aussi.”我笑。

到底是你吻了我,还是我吻了你,我不清楚。只是,然后,你对我说:“你笑起来还是一样那么好看。”

十点,打篮球的学生们都走了,我们还在校园流连忘返。手牵着手,回忆小学的事情,走草场,又走篮球场、礼堂周围、贩卖部、食堂,才走出校门。

那年的聚会,我们走在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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